为了一个没有压迫的世界:美国当前政治形势和对斯里兰卡左翼的启示

[斯里兰卡]萨曼塔·拉贾帕克萨(Samantha Rajapaksa)访谈

红色指针 译,继轲校

由萨曼塔·拉贾帕克萨(Samantha Rajapaksa)采访,他是法国总工会(CGT)教师工会的活跃成员。

鲁旺·穆纳辛格

鲁旺·穆纳辛格(Ruwan Munasinghe)是一位来自斯里兰卡,现居于美国的22岁留学生。他在美国参加了激进左翼团体社会主义复兴党(Socialist Resurgence)。[1]

现在美国的情况如何?

新冠疫情之前美国的情况很大程度上是2008年经济萧条的产物。在民主党的领导下,国家开始资助大型集团公司。经济开始逐步有了起色,并且在特朗普总统的领导下,经济确实体现出一定程度的活力。但是,这样的经济复苏几乎仅仅是对富人有利。为大资本辩护的行为加剧了一直存在的财富不平等问题,并且引发了一系列的反对大资本的异议行为:占领华尔街,2011年威斯康星工人罢工,之后又发生了一系列遍布全国的教师罢工。

的确,就在应对新冠疫情的封锁之前,伴随着教师、纽约护士、酒店工作人员、UPS快递工人、研究生雇员、驻步购物杂货店雇员与通用自动工人们的罢工,可以说我们正处于一场小规模的劳工运动的高潮之中。不仅如此,在此过程中,密苏里州的弗格森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针对警方暴力执法和种族主义的起义。尽管如此,工人们的反抗与回击仍然处于不利的境地。我们阶级的政治组织几乎是一片空白。工会组织率处于极低的水平,两个资本主义政党的统治一直持续。

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因为新冠疫情,美国已经有18万人死亡。美国的国民生产总值预计将会下降至少10%。比较起来,美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在2008年的金融危机期间也不过下降了4%到5%。美国资本家的利润率预计会持续急速下跌。在国内许多地方,失业率堪比1930年大萧条时期,甚至更高。

新冠疫情给美国的工人们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危机。工人的经济斗争与新冠疫情息息相关。这场疫情使得美国的工人们严重缺乏相关保护。很明显,资本家和老板们很愿意牺牲一线工人们的生命来尝试去维持利润。

例如,在我所在的地区,驻步购物杂货店的工人们一直在为争取危险环境下的工作补偿而抗争。那些饱受严重物资缺乏之苦的护士们,已经走上了街头。类似的,我所在的州的酒店工作人员最近起草了一份向州政府递交的请愿书,里面要求给予危险环境下的工作补偿,认可酒店工作人员为一线工人,在裁员时也要为工人提供健康保证,在召回名单上保留两年这些工人的名字,与批准针对无证工人们的救济基金。许多任务人被放假或者被解雇。此外,在全国范围内,老板们一直在利用新冠疫情来阻碍商店工人工会化和其它工会斗争。

尽管处于如此不利的境地,工人们仍然在反抗。在波士顿地区,成千上万的建筑工人、木匠与油漆匠们,离开了工作岗位,抗议他们的工作条件。在全国各地,通用电气工厂的工人们抗议他们不得不暴露在可能感染新冠的环境中工作,并且要求将重心转移到生产呼吸机上。在6月,4300名巴斯钢铁厂(通用动力旗下的公司)的工人们为了一项公平的合同而展开了罢工。

在我所在的州,来自不同产业并代表多个工会的工人们,和那些失业的工人们在一起组成了“康涅狄格工人危机应对”组织(Connecticut Workers Crisis Response,CWCR),动员起以应对各地针对工人们的攻击。该组织制定了一项行动计划,以一份名为《应对新冠疫情危机的应急劳工对策》(Emergency Labor Response to the Covid-19 Crisis)的文件来呈现。不仅如此,该组织还发表了关于学校复学的声明,并动员组织街头抗议。

关于劳工问题有一个关键点我需要指出,就是现在的抗争已经远远超越了单纯的经济需求。工人们在认识到有色人种在工人阶级中的比例,与针对工人的压迫是高度种族化的这两点后,已经将他们的斗争与黑人生命权运动结合起来。类似的,工人们也呼吁释放被关在营地里的囚犯与移民们,在那种地方新冠病毒简直如鱼得水。

与此相关的,并且对理解新冠疫情在美国造成的后果相当关键的问题是,要对美利坚帝国的人口是由若干不同民族组成的这一事实有正确的理解。比如,波多黎各是美国在加勒比海的殖民地。黑人、美国西南部的奇卡诺人(Chicano)和所有在美国的原住民都是受到压迫的民族。这些受压迫的民族(以及有些少数民族)在新冠疫情中遭受着最大的痛苦。黑人与原住民在新冠疫情中的死亡率是最高的。纳瓦霍族(Navajo)经历了全国最严重的疫情爆发。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的资料,“西班牙裔”是2020年第二季度失业率最高的种族类别。

并且,正是在新冠疫情中,国内爆发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群众起义之一,以抗议弗洛伊德的死去、针对美国黑人群体的严重的种族主义和警察的暴力执法行为。

总而言之,工人阶级的斗争,包括所有被压迫民族的独特的抗争,仍然是同新冠疫情作斗争的最重要的组成。我们的职责之一,就是引导这些斗争的呼声不断变得更加嘹亮,发展提升这些运动的阶级意识,并要为整个工人阶级建立起一个政治组织而不懈努力。

那总统选举和民主党人呢?

共和党现任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很有可能在11月赢得总统大选。民主党则是以巴拉克·奥巴马的副总统乔·拜登,也是一个有着一贯支持攻击工人阶级与黑人运动的历史的政客为中心。但是,一段时间以来,人们还不确定乔·拜登是否能够获得民主党的提名。佛蒙特州的参议员伯尼·桑德斯提出了一系列实质性的改良措施,这对于其它候选人而言是一大挑战。

伯尼·桑德斯获得了大量具有参政意识的年轻人的支持。桑德斯所具有的吸引力一部分可归结于他对于政府提供医保和大学学费的承诺。但是桑德斯并没有以任何有意义的方式对民主党造成挑战。他根本没代表着革命。

桑德斯在过去20多年里一直是美帝国主义的坚定支持者。他没有针对黑人解放的任何具体计划。他没有针对气候变化的革命性计划与由工人控制的能源生产的明确计划。桑德斯忠实地致力于建设民主党,坚决反对任何工人阶级试图掌权的企图,而因此,他成为了这个国家与全世界被压迫工人的阶级敌人。

今年早期,民主党开始团结一切力量用尽各种方式来全力支持乔·拜登。桑德斯甚至连一点抗拒都没有,就立刻表达了他对拜登坚定的支持,并已经全力以赴忠诚地在拜登的竞选团队中工作了。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我们已经看到,由于民主党的疏忽,已经发生了许多针对“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运动抗议者的骇人听闻的暴力行为。此外,民主党人已经表明,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能力来保护工人阶级免受新冠疫情的波及。

列宁与其它先驱们对这一点非常清楚,即我们将无法通过落后的社会民主党人和进步的自由主义者来为我们工人阶级争取到有意义的改良。相反地,赢得改良的最好策略,永远都是工人阶级的独立的革命斗争。列宁同志正是本着这种想法写下:“改良派的策略是最不可能实现真正的改良的。确保真正的改良的最有效的方法是采取革命阶级斗争的策略。实际上,由于革命阶级斗争的独立性质,群众的力量和坚定不移的意志才赢得了改良。”

他在其它地方也指出:“这种在美国和英国盛行的所谓两党制,正是防止独立的工人阶级(即真正的社会主义)政党崛起的最有力手段之一。”

因此,在全球范围内,我们需要将重点放在建立工人阶级的政治组织上,并制定一项革命性的计划,通过该计划我们可以与帝国主义、气候灾难、性别压迫与虐待以及资本主义所有的方方面面去作斗争。

请讲些有关美国社会主义者的动向吧!

美国左派革命力量非常弱小。当然,这要考虑时代背景。从历史上看,美国对共产党人的镇压是甚为极端的。在美国境内对黑人革命者和对该国其它被压迫人民的攻击,尤其是对于那些没有在美国生活和工作过的同志来说,可能是很难理解的。

尽管如此,人们对社会主义与革命思想的兴趣开始重燃。正如最近几个月在全世界所看到的那样,在美国,那些被压迫的人们完全可以去发动起义反抗。被压迫者绝不服从。在美国绝对会有发生起义的可能,我们会为此不懈努力。

至于那些实际上参与总统竞选的社会主义者们,有社会主义与解放党(Party of Socialism and Liberation)的格洛里亚·拉里瓦(Gloria la Riva)和社会主义行动党(Socialist Action)的杰夫·麦克勒(Jeff Mackler)。这两位候选人都为在美国政治中寻求一个革命性的代替方案而不懈奋斗。尽管这两者中均存在自相矛盾和局限性的现象,但是他们却为争取阶级独立这方面树立了一个榜样。

社会主义复兴党(Socialist Resurgence)正在帮助丹·派珀(Dan Piper)竞选康涅狄格州首府哈特福德市的州议员。丹是一名教师、工会激进分子和长期革命者。

目前黑人解放运动进展如何?请以对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被杀为例

尽管有许多不同的人参加,但实际上,针对警察暴行而出现的大规模起义,是在该国受到高度压迫的黑人小区中最激进的那部分的人自发的反应。当然,资产阶级的各部门始终不遗余力地,试图将随后的群众运动仅仅限制在黑人生命权相关问题的范围内。并且,激进的中产阶级分子和自由主义者在群众运动往往占据着高的不象话的领导地位。而这也反映了当下现状,即在受到高度压迫黑人小区中,民主党、相对保守的黑人神职人员和其它官僚在群众中维持着高的惊人的影响力。一方面,被压迫的黑人小区经常是处于同资本进行斗争的最前线(并且代表着工人阶级先锋队的相当大的,无比重要的组成部分)。另一方面,黑人和其它受压迫族群的小区之间也存在许多矛盾,而即便是起义和群众运动也无法立刻化解这样的问题。然而,过去几个月的情况意味着巨大的进步,这一变化是不容我们忽视的。

作为一名学生积极分子,与工人权益,妇女问题等相关的活动有哪些?

非常值得注意的是,美国的学生和所有青年的政治参与度都变得越来越强。在过去的几年里,作为一名学生,我花了很多时间去组织这类活动。在全国各地,学生和年轻人构成了反对破坏环境的运动中最具活力的中坚力量。在全国范围内(甚至在支持黑人生命权的大规模运动之前),例如在康涅狄格大学(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和锡拉丘兹大学(Syracuse University)之类的大学校园中出现了反种族主义的斗争。而妇女权利的斗争也是如此。在我自己的学校中,我们经常围绕所有的这三个问题进行活动组织,当然,通常都是一起举行的。

不仅如此,您可能对关于学生对劳工问题的关注程度这个问题很关心。我已为学生与劳工的之间团结做了很多努力,并且在许多自己亲眼目睹的场合,我看到许多学生通过支持各种劳工斗争而发展出社会主义的或明显革命性的阶级意识。关于美国的学生,有一个重点是需要提到的,一般来说,美国的学生越来越无产阶级化。大多数学生本身已经是工人阶级了。

一个重要的例子是研究生,他们被迫为那些富裕的大学进行无偿和低薪的工作。在过去的一年中,在哈佛和加利福尼亚大学等地,出现了具有重要意义的研究生罢工。两年前,我们在自己的学校,在战胜了校方机关巨大的阻力后,争得一个研究生工会。

所以,就是这样,通过各种经历我们可以看到,美国各地的许多学生不仅开始倾心于社会正义的意识,更对以阶级为导向的革命意识有着强烈渴求。

请问你愿意就社会主义革命者的国际团结谈谈吗?

当然了。资本主义制度是我们所要反抗的。资本的统治是整个世界上最具压迫性的力量,并且资本的统治从其运作来看,根本上也是国际性的。必须要说,美国是一个压迫斯里兰卡的国家!借着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这样的机构,美国资产阶级可以通过斯里兰卡的统治阶级所协助实施执行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进而贪婪地从这个岛上的人民身上榨取自己所需的利益。帝国主义国家中处于最严重剥削状态的并且具有最强的阶级意识的工人们,必须要和帝国主义(即美国,某国等国)下被剥削的国家的工人们保持联系,这一点是极为重要的。

我们必须要揪出并斩断资本主义遍布全球各地的联系网络。如果没有国际层面上的合作和协调,我们是几乎不可能从资本主义的网中解放自己的。如果我们要打败资本主义,那就是要全世界的无产者们来一同完成这个任务。

我们需要国际性的组织(继承共产国际和其它国际的优良传统),通过大家所经历的斗争互相学习,并且要在我们面对全新的危机的时候,能够有效地协调革命力量。

最后,你有什么想要传达给斯里兰卡的左派?

当然,首先呢,我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就是全世界的同志们都在关注着斯里兰卡的形势,并且我们也在紧密关注着左翼之声社(僧伽罗语:Wame Handa)为捍卫革命性的斗争路线而进行的努力。比如,我们一直在阅读您对维克拉玛巴虎·卡鲁纳拉特内(Vikramabahu Karunaratne)同志的批判,并且对您在坚持独立于资产阶级政党的的观点而付出的辛苦努力感到十分敬佩。[2]

对于斯里兰卡的马克思主义革命者和所有激进的拥有阶级意识的工人们,下面是我想对你们说的:永远不要忘记钻研学习布尔什维克—列宁主义和发展巩固对辩证法的理解的重要性。斯里兰卡政治局势让“联合阵线”(相较于人民阵线)、阶级独立(相对于阶级斗争)、列宁主义的选举策略、被压迫民族的自决权和资本主义国家的本质这些想法概念变得十分重要。我们也必须研究帝国主义、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基本知识、社会再生产理论、历史唯物主义和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基本原理。

尽管这看起来有些晦涩和反常识,但是在一些重要的社会主义革命者(包括恩格斯、罗莎·卢森堡、列宁和托洛茨基)面对着灾难和生死关头的斗争之时;他们特别提醒自己,强调理解辩证法的重要性。他们特别提醒自己,以敦促革命领导者将整个自己的世界观置于辩证法的原则中,例如矛盾,对立面的相互转化以及量变质变之间的转换关系;他们谴责了不了解这一重要性的领导者。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最后想提醒斯里兰卡的所有同志们,他们必须将他们的努力集中在斯里兰卡被剥削压迫最严重的地方。其中包括制衣女工、所有的房地产和种植园的工人们、在海湾国家的移民工人以及发觉自己在家乡伊拉姆(Eelam)处于被占领状态的广大泰米尔(Tamil)群众。今天,统治集团的精英们通过压迫这些受剥削最严重的人民来维持自己奢华的生活。但是当他们的统治终结的时候,一切才会变得更有意义。就像一个熟的过分的水果一样,那个让他们开始从树上坠落并逐步腐烂的时刻将要到来,当然,除了那些供养他们养分的根们。

2020年9月6日

原文链接:

http://english.wamehanda.org/2020/09/06/for-a-world-without-oppression-red-salute-to-wame-handa/


[1] 社会主义复兴党属于第四国际内的一个名为“争取革命的国际倾向”(Tendency for a Revolutionary International)的反对派组织。

[2] “左翼之声”社是斯里兰卡的革命左翼组织,随着反对新平等社会党(NSSP)党内长期积聚的机会主义、阶级合作倾向和领袖专断作风的斗争中,于2014年成立。新平等社会党领袖巴虎于2020年8月5日的斯里兰卡国会选举中代表资产阶级右派政党的统一国民党(UNP)参选,受到“左翼之声”和国外其它革命左翼组织的批判。相关情况参考:https://www.jinglei1917.net/%E4%B8%BA%E4%BD%95%E6%88%91%E4%BB%AC%E8%A6%81%E5%9C%A8%E6%96%AF%E9%87%8C%E5%85%B0%E5%8D%A1%E6%94%AF%E9%83%A8%E5%86%85%E7%BB%84%E5%BB%BA%E4%B8%80%E4%B8%AA%E5%85%AC%E5%BC%80%E7%9A%84%E6%B4%BE%E5%88%AB/──校订者按。

编辑于 2020-09-26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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